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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他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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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他

假期內宴之峋一直沒有排班, 他的清閑反而襯得科室其他幾人忙得焦頭爛額,加上年前又有人辭職,人手更加不足, 平時一周輪不到兩次的值班,變成三天一個循環。

初四晚上, 小趙發來緊急求助消息:【宴醫生, 明天白天的值班你能不能幫我頂一下, 家裏臨時有急事,問了其他同事,都說沒時間。】

說辭還都很統一,小趙自然是不信的, 人情世故在桐樓只是浮於表面的虛偽,冷漠到骨子裏才是桐樓人的本質,好不容易能在家喘口氣,沒人會願意委曲自己去博一份無關緊要的人情債。

宴之峋問:【就一天?】

小趙回了個小雞啄米的表情包。

宴之峋回了兩個字:【可以。】

回覆得過於迅速, 仿佛省去了思考的環節, 小趙的第一反應是自己可能找錯了人, 兩秒後又懷疑對面是被盜號或者被奪舍了,還是說他壓根沒看明白自己想要表述的意思?

小趙:【是明天一整個白天都要替我值班的意思。】

宴之峋還是:【可以。】

小趙在另一邊感動得涕泗橫流:【他們私底下把你說得跟倀鬼轉世一樣, 果然是騙我的,宴醫生你明明這麽善良嗚嗚嗚。】

宴之峋:【倀鬼轉世一樣是什麽樣子?我不識字,麻煩你說清楚點。】

“對方撤回一條消息”。

小趙借口離開。

宴之峋給言笑發去消息, 告訴她明天沒法陪言出玩,晚上十二天才收到她一個OK的手勢。

值班當天,接待的病人意外的不是很多, 臨近中午,才接到一個急診病人, 剛推進手術室,人就沒了,和之前那位來不及搶救的患者不同,這人的家屬並沒有將責任推給醫院,另外據死者兒子透露,他的父親是因為飲用了自釀酒,才會出現不對勁的情況。

他其實跟自己父親說過很多回,自釀酒喝不得,上了年紀的人固執又死板,非但不聽勸,還總有道理回嗆小輩:“你成天外賣外賣,那玩意多臟,用的油又多差,你都能吃的了那種垃圾,我為什麽不能喝自己釀的酒。”

哪成想,釀的不是酒,是奪走自己生命的禍端。

宴之峋想起言文秀也釀過酒,沒來得及品嘗,被他制止。

沒有經過特殊殺菌處理後的自釀酒,說白了就是毒素培養劑,要是嚴重點,摻進甲醛,輕則頭疼,嚴重點會導致失明,腸道感染,引起各種並發癥,有生命危險。

雖然這次的家屬沒有鬧事,但也少不了一頓哭嚎,等到走廊清靜下來,距離休息時間結束只剩下不到二十分鐘,宴之峋收到高嬸電話,說她帶著言出在來醫院的路上。

通話結束得很匆忙,宴之峋來不及詢問出什麽事了,耳朵裏已經撲進來幾道嘟聲。

五分鐘後,他在門診大廳見到了言出,小家夥穿了套熊貓服,毛絨帽也是黑白的熊貓圖案,耳側垂下兩個球,隨著他一蹦一跳的動作跑到身後。

“狗蛋!”手臂一伸,習慣性地環住宴之峋的兩條腿,揚著小腦袋,左晃右晃的。

宴之峋想起了言出上次因發熱來醫院掛吊水的經歷,摸了下他腦袋,“身體不舒服?”

言出搖了搖頭,正要說什麽,高嬸在一旁補充:“是出出想來找你了。”

小家夥松開手,重重點了點頭,“狗蛋,小花姐姐今天上午教了出出怎麽用魔法。”

宴之峋沒想到他會特地來跟自己說這事,稍稍楞住,不知道該怎麽往下接,最後幹巴巴地來了三個字:“真聰明。”

幾秒後,補充四個字:t“悟性真高。”

言出笑得很甜,“那出出可以給狗蛋用魔法了,狗蛋就不會疼了。”

他隔著一段距離指了指宴之峋額頭上的傷,早就換了張創可貼,但還是卡通圖案的。

宴之峋這才明白前幾天言出特地提起魔法這個話題的原因,不單是為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,顯然這才是他的根本目的,心軟塌塌地陷下一角,眼睛裏裝的全是那道矮小的身影,旋轉,兩手在胸前擺弄,忽而又高高擡起,看著像模像樣的。

隔了會,言出才停下,“狗蛋現在還疼嗎?”

宴之峋搖頭說不疼。

他沒撒謊,只要不做太大的表情牽扯到傷口,他就感覺不到疼,至於心裏的傷,一部分早就麻木了,還有一部分在那晚和宴臨樾的開誠布公後已經痊愈,剩下的縫隙全被言出的笑顏填補上了。

高嬸笑瞇瞇地看著,忽然臉色一變,捂住自己腦袋,腳步踉蹌,若非宴之峋眼疾手快扶了把,整個人差點往地上栽去。

高嬸站直後擺擺手說:“沒事沒事,可能是昨晚沒睡好,頭晃了下。”

宴之峋想起幾天前去她家接言出,也見過她有這樣的反應,不像是用沒睡好的理由能總結的。

高嬸的情況確實比想象中的嚴重,見他開門見山地問了,她也就不再隱瞞,“去年開始視力退得厲害,有時候低頭頭會疼得更厲害。”

宴之峋不能百分百確定她的病癥是不是和自己猜想的那樣,替她掛了號。

瞥見他沈沈的眼神,高嬸心越來越慌,“小宴,不會是什麽大毛病吧。”

宴之峋將她送到放射科門口,“等叫到號後,您先做個腦部檢查。”

下午掛號的人不多,上班時間過去沒多久,就叫到了高嬸的號,在此期間,宴之峋一直和言出在外面等著,中途言出窩在他懷裏睡了過去。

高嬸剛做完檢查,言出就醒了,等片子成像需要半小時時間,宴之峋親自去取的,拿到了科室,走到羅茗工位前。

羅茗正要發表自己每日例行幾次的陰陽怪氣,註意力先被CT片上左腦區域的團塊陰影奪走。

“誰的?”他沈著嗓問,眉頭越擰越緊。

宴之峋含糊道:“一個認識的人。”

“必須得做手術。”

“我去和她說說。”

羅茗沒應,視線一寸未挪。

宴之峋是在科室門口見到的高嬸,應該是跟著他來的,剛才的話她也差不多聽到了,臉色煞白,拉住他的手,著急忙慌的,還是那個問題:“是不是很嚴重?”

宴之峋沒法跟自己的病人撒謊,用最簡潔的語言概括:“左腦長了腫瘤,需要開刀做手術。”

高嬸楞了好幾秒,“必須要開刀嗎?吃藥不行嗎?”

“吃進口藥很費錢,而且只能緩解癥狀,治標不治本,要是不開刀,再拖下去,情況會嚴重很多。”

見她不說話,宴之峋補充道:“您回去和高叔他們商量商量,這病不輕,別瞞著他們。”

高嬸嘆了聲氣,勉強擠出一個笑容,“行,小宴,謝謝你了。”

宴之峋不太放心,送她和言出離開醫院後,叫了輛車。

路上經過護士站,有人好奇地問:“宴醫生,有孩子了?沒聽說他結婚了啊,難不成是私生子?”

宴之峋脾氣臭,但架不住他外形英俊,家世好,聽說還沒有女朋友,當然不排除他沒有男朋友。

他來醫院的第一天,院裏就開始傳起他的風流韻事,還傳得五花八門。

“那小孩我認識的,我和他媽是初中同學,據說宴醫生現在就住在他們那民宿裏。”

“那他親爸是誰?”

“這可沒人知道,未婚先孕呢,當年回桐樓,肚子就很大了,不過不管是誰,都不可能會是宴醫生,兩個人看著就不是一個世界的。而且誰家小孩會叫自己爸爸狗蛋的?多土多難聽啊。”

-

高嬸生病這事很快傳到言文秀耳朵裏,當天下班後,宴之峋就被言文秀拉到一邊詢問具體情況。

言笑在一旁邊敲按摩|棒邊說:“你著急也沒用,高嬸現在最需要的是開刀技術好的醫生和對她噓寒問暖的家人,可惜了,我們兩樣不沾。”

她的語氣輕描淡寫的,言文秀聽得不太樂意,覺得她過分冷漠。

言笑不以為然地保持沈默。

言出揪了揪宴之峋的袖子,“狗蛋,高奶奶生的病很嚴重嗎?”

宴之峋正在斟酌措辭,言出又說:“出出想去看看高奶奶,狗蛋能不能和出出一起去?”

宴之峋看他兩秒點頭,言出又拽了拽他的手,騰出的另一只手四指並攏,裝腔作勢般地朝自己方向一彎。

宴之峋心領神會,剛矮下腰,小家夥就湊向他腦袋,和他竊竊私語:“我要去給高奶奶用魔法,這樣她就能和狗蛋一樣,病很快就能好啦,痛痛全都飛走。”

看著他一臉的期待,宴之峋說不出這個世界其實不存在魔法這種潑冷水的話,低低應了聲好。

兩個人出門沒多久,言出突然換了個話題,神秘兮兮地朝他眨了眨眼睛,“狗蛋和哭哭最近好奇怪哦。”

宴之峋的大腦暫時還是沒有接受身體做出來的荒唐事,導致這幾天一從別人那聽到和言笑有關的事,就能瞬間做出應激反應,先是僵硬兩三秒,然後別開臉,不去看挑起話題那方。

“有嗎?”應完這沒什麽說服力的一句,他才將視線轉回去。

言出點頭,隨後天真無邪地來了句:“過年前一天晚上,哭哭是不是在和狗蛋一起睡覺覺?”

宴之峋大腦直接宕機,一聲“你怎麽知道”險些脫口而出,他臉上的肌肉僵硬得可怕,好半會才說:“這怎麽可能呢?”

心虛得過分,連平時不會用的語氣助詞都用上了。

“可是過年那天早上,我去樓上找狗蛋,門口有哭哭的鞋子。”不知道想到什麽,言出突然捂著嘴,笑彎了眼睛,“不過外婆不知道哦,因為出出把鞋子藏起來了。”

宴之峋第一次百分百真心實意地投去“幹得漂亮”的眼神,言出更開心了,繼續說:“後來出出把鞋子還給哭哭,哭哭讓出出別把這事告訴外婆,出出答應了。”

宴之峋想給言笑也來句幹得漂亮。

唇角剛擡起,就聽見小家夥睜著寫滿好奇的大眼睛問:“狗蛋,你和哭哭有什麽事是外婆不能知道的嗎?”

宴之峋心說,按理來說,這事你也不能知道。

他暗暗吸了口氣,“沒有這回事。”

這話題不了了之。

高家一家上周末搬到新的自建房去了,房子更大,地段卻更偏僻,即便有導航指路,宴之峋還是多繞了幾圈,路上遇到一對父子,兒子騎在父親的肩膀上,被逗得哈哈大笑。

宴之峋下意識看向言出,發現他正一瞬不停地盯住他們看,連背影也沒放過,“言出。”

小家夥腦袋轉了回去,帽子不知道什麽時候被他摘下,妹妹頭被風吹得亂蓬蓬的。

“你想玩嗎?”宴之峋問。

言出毫不猶豫地點頭,宴之峋半蹲在地上,拿背對向他。

沒撐過十分鐘,頭頂傳來言出的聲音:“狗蛋,我要下去。”嗓音聽上去快要哭了。

宴之峋一頓,“怕高?”

言出搖頭,憋得慌,“出出想尿尿了。”

“……”

最近的公共廁所在來的路上,兩個人只能往回跑,一來一去耽誤了十幾分鐘。

高嬸鄰居家養了只邊牧,長得很兇,右眼眼珠被人剜去,臉頰上還有條長達七八公分的貫穿傷疤,言出有點害怕,一個勁往宴之峋身後躲,但又覺得不太禮貌,一面還想和它打招呼,最後顫抖著聲音說:“你好。”

手還沒揮動兩下,邊牧朝他吠了聲,他整個人一抖,好不容易探出去的腦袋,猛地又縮了回去,攥住宴之峋牛仔褲的手指都在發抖。

好半會才再次出聲:“你好啊旺財,我是出出。”

邊牧又吠了聲,像在說:我管你是誰。

言出再次被嚇了一激靈,宴之峋拍拍他的背,瞎話張口就來:“它是因為喜歡你才會叫的。”

邊牧連著吠了三聲,聽著惡狠狠的。

言出不再相信他的鬼話,但這不妨礙他還想依賴他,求救般的視線遞過去,“狗蛋,你和旺財好好聊聊吧,你們不是兄弟嘛?哭哭說,自己人說的話都會聽的。”

宴之峋沒跟上他的腦回路,大腦出現了一霎的空白,“嗯?”

“哭哭說,狗蛋是t狗狗變的,上輩子是狗神。”大眼睛眨巴眨巴的,盯住人看時誠誠懇懇的模樣,就連荒誕無稽的玩笑話聽著也像在闡述客觀事實,讓人恨不得把心窩子掏出來反饋給他。

宴之峋說不出任何指責式的說教,可以的話,他只想瞬移到他親媽身邊,附在她耳邊咄咄逼人,質問她到底給他們的兒子從小灌輸了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。

可這也只能是想想,在涉及到言出的成長和教育問題上,他沒有資格去質問。

但他有必要替自己澄清一句,言出不僅聽不進去,反而順著話題自顧自往下問:“狗蛋是狗神的話,那嘯天犬是狗蛋嗎,狗蛋還是不是認識二郎神?”

這個問題一問出口,邊牧不叫了,言出哇哦一聲,“狗蛋,旺財是不是知道了你和他是兄弟,才不叫的?”

別想了,沒有這回事。

宴之峋搖頭,臉不紅心不跳地說:“旺財不叫是因為我剛才用了招禦獸術。”

“這是什麽東西?”

“和魔法差不多的東西。”

言出兩眼閃爍著崇拜的光芒,恨不得立刻去當狗神的舔狗。

這時言笑的信息進來:【言出最近就跟水做的一樣,老是尿床,你倆去高嬸家的路上,他沒尿褲子吧?】

宴之峋:【差點尿了。】

言笑:【那你也別說他,我怕他被你說出個心理陰影來,你要多誇誇他,鼓勵他。】

他會不知道這種事嗎?

她指揮他做什麽?

他才不聽。

宴之峋沒回消息,把手機放回口袋,豎起大拇指,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:“我沒什麽好崇拜的……言出,你是龍王的後代,比嘯天犬要厲害得多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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